苏薇眼里全是泪水，忽然唇角又带上了笑容，一会儿喜悦，一会儿忧愁。
她连哭带笑，平淡的五官上丰富交错的表情，让她灵动起来。有些人笑比哭难看，有些人哭比笑难看。
她却，哭也美，笑也美。又哭又笑惹人怜。
沈凉墨拧眉不去看她，将眼眸，投向大片碧绿的草原，湛蓝的天空，以及或跑或走的马匹。
苏薇从地上爬起来，站起来走到沈凉墨面前：“如果我的脊髓匹配，我愿意救谨言！”
“你错了，不是脊髓匹配！”沈凉墨高贵的头颅高高扬起，居高临下：“夏苏薇，催眠医生清洗了你的记忆，你已经不记得了。不过没关系，我不介意为你复述一遍。十七岁，你和母亲去了德国，后面辗转几个国家，在大富人家里寻求上位的机会。后来，大约是嫌这样的方式太慢了，你们也并没有挣到多少钱，还要被当家主母或打或骂……你便去代孕机构登记预约了。很快，你便接到一笔单，那是沈家我的单子！”
苏薇脸色苍白退后：“不是！那不是事实！”
“何妨听完，再来反驳？”沈凉墨声音微凉，资料一叠一叠地扔在苏薇面前，“十八岁，刚刚到法定年龄，便成功代孕，幸运地生下了老大老二。三百万，一百万为你母亲支付被打伤双腿的费用——我知道你要说你母亲病重，这是治疗单——被打伤的双腿和肺部……”
苏薇手里被塞进母亲的治疗单，难以置信地摇头：“没有，我没有……”
“十九岁，回国。二百万，给了成东卿。后来，你便和易沈轩在一起了——麻雀飞上枝头，得偿夙愿的感觉，是不是非常好呢？左爷家大业大，杨素青身价无数，易沈轩也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，这A市里，除了我，就是他了。兰博基尼的速度，是不是够你追求繁华富贵？苏格兰的大草原带来的是不是金钱买不到的自由气息？受人敬仰一掷千金的豪门少奶奶，是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？这一切，你都得到了。在A市，你已经可以别无所求了。”
“没有，你胡说……”苏薇的辩白苍白无力，面对这一叠一叠的资料，她努力想要回忆，脑海里却空空如也，没有半点线索。
头好痛，她好累，她的脑袋像要爆炸掉一般，根本无法思考。
她双手捧着头，痛苦不堪地捧着头，却偏偏一点点地听进他说的信息。
“可是真的别无所求了吗？这毕竟还有一个可以给你更多财富，更多权力，可以给你更多金钱的我呢。”沈凉墨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极轻，这轻声，却比刚才巨大的声音，还要沉重地打在苏薇的心上。
他说的不是字，他说的都是重拳，一拳一拳地击过来，让她脸色苍白，心口滴血，无法承受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苏薇那么想救沈谨言，可是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。她极度渴望的平稳生活，不用他出手，已经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击破了。
“你有！你出卖身体，出卖灵魂，出卖自己的子宫去代孕！你没有，哪里来的沈知书和沈谨言？你没有，哪里来的三百万？你没有，哪里来的资料？”他冷声，话多，却不急不躁。是呢……如果不是巧合，她代孕的早就是别的男人的孩子！他痛恨她为别的男人做出的一切。
“不！不！沈轩在哪里？沈轩你在哪里？”苏薇头痛欲裂，无望地四处搜寻那让她心安的身影。
她张望，搜寻，旋转，长摆的婚纱托在地上摇曳，本是翩跹的蝴蝶，此刻却成了失去翅膀的小鸟，无力高飞。
“沈轩呢？沈轩呢？沈轩！”苏薇像是黑暗里寻找，易沈轩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光明。
沈凉墨慢慢走近她，禁锢住她慌乱的身躯，捏着她的肩膀，逼迫她看向他：“夏苏薇，沈谨言等不得了。”
苏薇终于被拉入了现实，她抓住他的手：“我要怎么做？”
“生个我的孩子，救他。”他唇角忽然带笑，那笑意让苏薇毛骨悚然。
她惊声：“可是今天是我和沈轩的结婚礼，我要结婚了……怎可能生其他男人的孩子？”
“难道没有生过吗？”沈凉墨反问。
苏薇眼泪大滴滑落：“……”
怎么会这样……她的心被大手捏紧一般疼痛。
拱形门窗外，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喜气洋洋的气球，大捧的鲜花开得娇艳欲滴，一切都还在昭告这场婚礼的浪漫和热闹。
礼花已经全部准备好，只待礼成，便会洋洋洒洒放出来，祝福一对新人百年好合。
宾客拭目以待，易沈轩还在等她说“我愿意”。
苏薇退缩了，害怕了，小小的鼻尖皱在一处，上面是湿润的泪水：“不！不！”
她退后，接连地退后，想要逃避这个可能，想要逃避这艰难的选择。
沈凉墨并未逼他，他只是陈述事实，选择，该由她来做。
用在审讯犯人，对付敌人的心理手段，今天，他一分不差地全部用上了，全部用在了她身上，效果一如既往的好。
他的神态、眼神、语言，无声的动作，变幻着方式，调整着速度，他的语调时而温和时而冷漠。连他的笑都让人刺骨。
苏薇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而已，竟然被他逼得精神已经到达崩溃边缘。
沈凉墨低声，似乎是她贴心的朋友，正在进行安慰：“医生说，沈谨言最多还能等两年……”
情绪已经失控的苏薇，惊得抬眸，抓着他的衣襟：“我不想让小奶包死，我不想让小奶包死……”
“易沈轩在外面等着你，苏薇。”他撒旦一般，轻轻推开她。
苏薇死死抓住他：“我想救小奶包。”
“很好，告诉易沈轩，你不愿意。救了小奶包，我让你陪伴他们……我给你无上的权利！”他帝王般宣誓。
苏薇泪水涟涟，是的，一旦接受这个选择，做出这个决定，和易沈轩，终究是不可能的了。
易沈轩，她不可能再去耽搁他的幸福。
可是……让她怎么放得下。人心都是肉长的，感情和心随着时间，便长在一处了，要彻底拔去，连根带泥，势必伤痕累累。这疼痛，非经历过，怎知那刺骨的痛？
她退缩了，脸上片刻犹豫。
沈凉墨温柔摸她秀发，都说青丝惹情思，她的三千青丝在他骨节分明大掌间倾斜，绸缎一般的触感。
他的声音不带感情，道：“苏薇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。我不会帮你，你当初代孕作出选择的时候，便要承担现在的后果。”
“不……”苏薇疲累摇头，心头被剜下一块一般。
“那去找易沈轩吧，该交换戒指了。”沈凉墨轻声道，无所谓地摇头。
这几乎将苏薇逼入死境，她绝望摇头：“小奶包怎么办？”
另外一边的医院里，医生出来，道：“幸而子弹偏差，并未伤得太重，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，不过需要调理。你们过去看看吧。”
易沈轩和肖左立大步走进病房，杨素青脸色苍白，张口焦急便问：“墨儿……墨儿呢？”
肖左立弯腰在她面前：“墨儿有话对苏薇说。”
“咳咳，咳咳……”杨素青心头更加忧虑，“他要怎样？”
“你放心，今天，沈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带走苏薇。除非苏薇自愿。”肖左立轻声道。
易沈轩眼眸深沉：“苏薇不可能会跟他离开！”
肖左立道：“那今天便无事。既然无事，就安心躺着养伤吧。”
易沈轩内疚：“妈妈，对不起……”
杨素青摆手：“我知……你不是故意。我没怪你……唉，是妈对不起你。如果……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……咳咳，又如何会让你们兄弟相互争斗不息……”
易沈轩握住母亲的手：“妈妈，你别自责。我知道你一直爱我，也爱大哥。我知道你当初作出选择不容易……你好好养伤，我出去就回来。儿媳妇，我会带着回来见你。”
“沈轩！”杨素青拼尽全力叫住儿子，沈轩回头，她气喘吁吁，“保护好你自己。也不要……不要伤了你大哥……”
“我答应你，妈妈。”易沈轩头也不回地踏出医院。
他出门，便被海欣、若月、夏国山和夏思翰齐齐围住，大家都在关注苏薇的事情。
人人都悬着心，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，早就等待多时了。
易沈轩道：“我去带苏薇回来。婚礼照常举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