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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九五卦(1/2)

苏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,直接代替徐福出了声,“有何处不服?徐典事……徐奉常本事卓绝,屡立大功。做个奉常,有何不对?”苏邑这话就是在往刘奉常心上扎。

那刘奉常脸色臊红一片,不由得想到,打自己做了奉常后,的确是没办过什么令人称道的事儿,半点出风头的时候都没有。甚至有人都不记得他这个奉常的存在。反观徐福,虽为新人,但却从来了奉常寺后,就屡屡出风头。

刘奉常心中憋着一股火气,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指为没本事呢?或许刘奉常心中多少是有点感觉的,大约知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,但越是知晓,才越不愿意承认,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,哪怕硬撑,他也要梗着脖子发泄出胸中的不服气。不然的话,他的颜面……从何挽留?

“他屡立大功?”刘奉常冷笑一声,道:“不过是机会全到了他跟前去罢了!他一介新人,乃是后辈,难道功劳还能越过我们去吗?”刘奉常无非能抓住的也就是徐福是新人这一点了。

若是平日刘奉常哪敢这样说话?也不过是因为奉常之位,就是他心头捂着的命根子罢了。怎么样都好,平日里他可以卑躬屈膝,处处巴结,可以忍受熊义之流的呼来喝去,但触碰到他这个位置的时候,他憋着的那股劲儿就全爆发出来了。

他死死地盯着徐福,模样实在有些可怖。

众人都是一怔,没想到刘奉常也会有这样的一面。

……他莫不是受刺激大发了?疯了吧?

这内侍还没走呢,他就要与徐福争执起来,这是要连面子里子都不要吗?

刘奉常或许平日自己不知,但他在奉常寺中得罪的人可着实不少了,这些人多数都是看着他的笑话,他和徐福搁一块儿,大家还更乐意留着徐福呢。好歹徐福他恩怨分明,不会踩低捧高,行事公正啊!他那气运旁人是羡慕不来了,但端看他做了典事之后,主持月末卜筮是个什么模样,众人心里便有个数了,知晓他会放纵手底下的人去露脸,而不是自己一味强占。

刘奉常并不知自己连人心都失了,他想到平日里奉常寺上下对徐福的议论,心中便觉得有了底气。这些人总不会甘心眼看着徐福上位吧?

徐福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,徐福神色冷淡,瞧不出喜怒,只慢悠悠道:“原来刘奉常是这般看我的……”

刘奉常根本不敢对上徐福的目光,他避开了徐福的视线,暗暗咬牙,既然已经得罪他了,那今天势必要将徐福得罪个死了!为了奉常之危……他决不能就此放弃!刘奉常甚至连后果都不敢去想。

他本能地拒绝去思考徐福在王上跟前是个什么地位,若是这些细细一思考,他就什么勇气也没了,等他灰溜溜地离开这里,第二日,他便会成为奉常寺的笑柄!

对于爱颜面的刘奉常来说,这如何能忍?

那内侍已经有些不耐了,原本是个喜事,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根搅屎棍,偏偏要将这喜事搅坏,那徐奉常还如何能高兴得起来?此事办砸了,那还了得?

“既然刘太卜如此说,那便与我干脆去仔细争辩一番!哦,刘太卜可还要腆着脸皮去问一问,王上为何撤了你的职?”内侍冷着脸走到他的跟前,那内侍却是比刘奉常高上一些,瞬间便令刘奉常感觉到了压迫。

刘……太卜?

被当众如此一叫,刘奉常登时觉得丢脸至极,旁人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带着嘲讽一般,如同根根锋利的针扎在他的身上,令他无地自容。

刘奉常的战力实在不怎么样,连内侍都说不过,还妄图挑衅自己?夺回奉常之位?

徐福瞧着刘奉常窘迫臊红的模样,都替他尴尬。不过哪怕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再可怜,徐福也不会容忍他来抹黑质疑自己。你弱又不是理由,你自己本事不成,难道便能成为你肆意抹黑质疑他人的借口吗?

“还请刘太卜说一说,我可曾抢了刘太卜表现的机会?听刘太卜的口气,身为新人,不管做了何等有功于秦的事,那都不能算作功劳是吗?”徐福顿了顿,回头问那内侍,“那日我在小朝上卜筮时,曾听王上说起,我大秦,皆是论功劳封赏,可是如此?”

内侍笑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若非这个命令,又怎么能吸引得他国有才之人,统统奔往秦国来呢?

“看来刘太卜对王令有所不满啊……”徐福才不管那么多,这刘奉常非要找事,他便不客气,他做这奉常,光明正大,堂堂正正,他丝毫不心虚,他全凭本事而得,凭什么还要来看刘奉常的脸色?于是当即便扣了个大帽子在刘奉常的头上。他少在奉常寺中出现,也久久不与人进行口头上的交锋,这些人想必是忘记他的言辞能如何刺人了。

“你……你胡说……我……我并无此意……”刘奉常一下子就慌了,甚至还往后退了退,他强自定了定心神,怒道:“徐典事何必如此污蔑我?”

徐福打断了他,“哦?刘太卜没有证据指责我,那不是污蔑?而我用刘太卜自己说的话,来反驳刘太卜,反倒成了污蔑了?”

一声声刘太卜响在耳边,点燃了刘奉常胸中的怒火。

“徐典事不过是报复我罢了!”刘奉常气喘吁吁地高喝一声,“你初入奉常寺时,我不过是命你去洒扫茅厕,那时你便用言语威胁我……徐典事真是好宽厚的心胸!”

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。

用言语威胁?

命徐福去洒扫茅厕?

原来当初还有这么一出戏啊!有趣有趣!瞧上去今日之事不能轻易了了!

哪怕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过来了,徐福也是不慌不忙的,着重念了刘奉常话中的两个词,“不过?威胁?”徐福突然轻笑了一声,奉常寺上下都惊了惊,他们可还没见过徐福轻笑的时候,乍见徐福消去一脸冰霜,轻笑起来,除了被那抹笑容晕眩了一下以外,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,不常笑的人突然笑了,要么是极开心了,要么是心头极为不痛快了。

“刘太卜口中的话,也未免太过偏向自己了。”徐福面色骤然一冷,再不给刘奉常留面子,冷声道:“我初入奉常寺时,规规矩矩,不曾得罪于谁,刘奉常却恶意令身为太史的我,去做茅厕的洒扫,这叫‘不过’?看来在刘奉常眼中,利用手中特权,恶意欺压他人,也不过是常态了!我若记在心中,便是心胸狭隘了?”

“这……你……”刘太卜被说得说不出话来。

这的确是常态,可站在这里,当着这么多人,他不能如此说!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位内侍!他若是这样说了,会不会传进王上耳中去呢?

徐福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,当即便又道:“我初入奉常寺时,刘太卜恶意欺压我,我可曾责骂过刘太卜?后来我升为典事,可曾故意与刘太卜不对付过?如今奉常寺上下,哦不,如今想来秦国朝中官员,也都知晓我喜好为人相面。我不过是出于习惯,为刘太卜瞧了面相,便将刘太卜的面相据实相告。怎的反倒成了我威胁刘太卜了?那时我不过是个太史令!半点权力也没有!更尚未得到王上赏识,我如何能威胁堂堂奉常?”

苏邑听罢,冷笑道:“怕是刘太卜搞颠倒了吧!我瞧那时是刘太卜想要威胁徐奉常才是。只是刘太卜未曾想到有一日,徐奉常会接替了他的位置。”苏邑可不惧刘奉常,从前就不见得将他放在眼中,如今便更是如此。

被人赤.裸.裸地揭开心中所想,刘奉常当即便更觉羞窘,一脸怒色,指着苏邑,“……你……你!”

徐福这才慢慢道:“刘太卜可还有话说?不如我将当初为刘太卜下的批语,也说出来,同大家分享一番。”

其他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的,他们如今都已知晓徐福那神通的本事,徐福那时究竟说了什么,能让刘奉常心中记到现在,他们可都好奇得很啊!

“你……”刘奉常被气得喘不上气来,竟是无法出口堵住徐福的声音,或者说,刘奉常已经被这一串问责的话给弄昏头了,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徐福了。

他又羞又窘,最可怕的是,他发现,徐福说的话,似乎……没有错……

内侍忙道:“不如便请徐奉常说出来吧。”

有人笑道:“正是,我们也想学习一番,徐奉常的大本事。”

此时那王柳站在一旁,听完了全程,心中也如同一把火在灼烧般,羞窘至极。当初将刘奉常叫来的人,可是他啊!若非他与徐福不对付,那刘奉常也不会不由分说,就罚了徐福。如此说来,他也逃不过这个罪责。如今再想一想,便觉得自己当初的作为多么可笑!再听刘奉常的辩解,也觉得十分可笑!

当初他和刘奉常是什么心思,他们各自都清楚得很,绝不是刘奉常如今装的那样无辜。

“当初我对刘太卜说了一句,裤子还没套稳,步子可别迈大了。可是如此?”

这话一出,没有听过这话的人,当即便笑出了声。暗道一句,这徐福的嘴其实也够损的啊!只是平日里冷漠示人,看上去不声不响的,谁在知道这人内里根本不是能受欺负的呢?

这话在众人面前被抖开,刘奉常如今哪还有半点面子可言?他有些退缩了,不想要遭受更多的嘲笑和讽刺。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,从他开口表达心中不满开始,他就已经无法后退了。

苏邑问徐福:“此话何解?”

徐福道:“那时刘太卜刚做了奉常不久,又是意外得来了这个位置。我从他的脸上瞧得一清二楚。偏偏他刚当了奉常,便行事肆意,半分稳重也无,那时我便想,被褫夺官位也是迟早的事了,这才出声提醒刘太卜,不要太过得意忘形,失了奉常应有的气度。可惜……如今看来,刘太卜是半分也没将我的话听进去,反倒如今还倒过来指责我,实在威胁他。”

苏邑怒道:“这如何能算得威胁?这话依我瞧,分明是徐奉常不与他计较,还好心提醒他,谁知道刘太卜自个儿心是黑的,看别人,倒觉得别人心也是黑的!”

众人闻言,纷纷议论不已。他们既为徐福的断言如此之准感觉到惊奇,又为刘奉常那不知死活的模样感觉到可笑。

原来从那时起,刘奉常便已自己埋下祸根了,可笑他不知悔改,还倒打一耙。

内侍冷冷地看着刘奉常,不带半点笑意,问道:“如今,刘太卜可服气了?”

刘奉常被旁人不屑的目光瞧得满头大汗,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摊开来被人瞧了一般,他张了张嘴,急于辩解,但那内侍根本不想听他说话,于是直接打断了他,“服气不服气,也都是如此了,如今恐怕还要请刘太卜随我走一趟。刘太卜罪名簿上可又要多一项了。”说罢,那内侍才凉凉地笑了。

“罪名簿?什么罪名簿?”刘奉常愣住了,忙结结巴巴地问道。

众人也都愣了愣,心思敏锐的,自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。这刘奉常恐怕……是要完了啊……

莫说他们,就连徐福都怔了怔,还有什么罪名簿?不过徐福心中可无半点同情。落得什么下场,全都是有因才有果,当初刘奉常是如何作死的,如今可不是全都偿还在自己身上了吗?

刘奉常懵了懵,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。

“怎会……怎会如此……”他恍惚了一阵,突然间骤然回过神来,大喊一声,“我要见王上!我要见王上!”可话说完,刘奉常自己心中的害怕却更甚了。是了,他找王上又有何用呢?他连见王上一面都难,而徐福却能自由出入王宫。孰轻孰重?王上能不知晓吗?届时,说不定等着他却是更重的惩罚。

“见王上?”徐福微微挑眉。

刘奉常顿觉徐福身上气势逼人,平白又矮了他许多,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讷讷了起来,“我……不……我、我不见王上……”

旁人见状,不由得嗤笑出声来,瞧这模样,可不是心虚吗?若不是心虚,怎么先说要见,后又不敢见了呢?

苏邑冷冷地看着刘奉常,“刘太卜以后可不要将脏水往徐奉常身上泼了……”他顿了顿,突然道:“当然,以后刘太卜也没这个机会了。”

刘奉常心中恐慌更甚,目光胡乱一扫,便扫到了一旁的王柳。

“王太卜……”刘奉常出声道,他的声音有些低,但随即他便更大声地叫道:“王太卜!”仿佛抓紧了什么救命稻草。

众人朝王柳身上看去,暗暗咋舌,这刘奉常是要死也拉着王柳一块儿啊?王柳这可才刚升了太卜丞呢,这刘奉常可真是够缺德的啊!

王柳此时也羞窘不已,尤其是再看苏邑那样维护徐福,他便更觉得胸中焦灼,直想骂苏邑有病!刘奉常也有病!

“王太卜救我!王太卜,当初为难徐福之人,可也有你在其中啊!”刘奉常大叫道。

这话当即又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。

这刘奉常的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?幸好他不再做奉常了。不然这样的人,指不准什么时候便寻着你来挡矛头了。见谁咬谁,如恶狼一般,谁敢与之相交?

王柳站在中间,也感受到了方才刘奉常那样被无数目光打量的滋味。

当真是……自己种下的苦果,便要自己尝了!

王柳是真想出口骂刘奉常的,但是想到前些日子刘奉常才推举了自己,他如何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?若是这样的话,他与那刘奉常又有何区别?他在徐福眼中,是不是依旧是过去那个王柳?

他憋着气,咬了咬牙,良久才道:“曾经莽撞之下,是与徐奉常起了龃龉,但之后,我与徐奉常已经和解。刘太卜此时何必将此牵扯出来?”

刘奉常却不信,如今徐福会对他冷眼相待,难道对王柳就能毫不计较了吗?不可能!

他惨笑道:“是,如今徐奉常便只记恨我一人了……”

“记恨?我何时记恨你了?说话要有证据,若是嘴皮子一碰便要污蔑我,刘太卜可别过了分。”徐福冷声道,随即对王柳道:“我与王太卜之间恩怨已销,王太卜还是到一旁去吧。”

王柳悬在胸口的那口气陡然松了。

而刘奉常没想到徐福真的会放过王柳,当即瞪大了眼,“不可能!徐奉常如今可是刻意要为难我一人?”

徐福实在懒得与他胡搅蛮缠下去,明明半分证据也没有,反倒是他自己罪行都可清晰数来,偏偏刘奉常就要装傻,非要往他刻意报复上扯。面对一个装睡的人,你能如何?那就是干脆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疼痛教训!

“烦请内侍将他请走吧,这等人,不配站在我跟前,与我说话。”徐福一甩袖子,也不看他了,“真相如何,在场众人心中已有评判,到时候王上必然也另有评判。既然刘太卜不服,非要陷害我,那就让刘太卜去好好服一服气吧。”你不是说我记恨你吗?不是说我威胁你吗?我现在不记恨你,也不威胁你,我当场就把仇给报了,让你感受一下,真正被我记恨,那是什么滋味儿。

那内侍也被闹得有些烦,只是碍于徐福不发话,他也不敢随意胡来,免得反倒污了徐福的名声,令他人胡乱往徐福身上抹黑,如今听徐福下了令,他哪里还能等?

“把人带走!”他高声道。

有人上前来要去抓那刘奉常。

或许是破罐子破摔,他剩下的最后那点儿脸面,他自己也给撕了扔地上了。

他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赖在了那里,口中还喊道:“王柳!你实在不厚道!我如何对你的?你如今却见着我被徐福欺侮!也不肯施半点援手!”

王柳面色冷了冷,心头十分不快。刘奉常举荐他的事,他可是已经还了人情了。若不是他,刘奉常夫人的胞弟之事,哪会这样轻易解决?王柳也是被刘奉常这副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,给气着了,脱口而出道:“刘太卜,你举荐我之事,我可是已经将情分还了,何必如今还故意在他人面前攀扯我?实在太不要脸!”

徐福注意到王柳口中所说的话,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,当即便出声道:“什么举荐?”

此时王柳也冷静了下来,低声道:“太卜丞之位的举荐。”

听完,徐福脸色一黑,皱眉道:“太卜丞之位,刘太卜何曾举荐过你?”

王柳愣了愣,“……他,我去问刘太卜,他便说是他举荐的。难道……不是?”

而刘奉常此时已经蜷缩在了地上,恨不得将脸皮都藏到地里去才好,他心跳如擂鼓,咚咚咚,敲在胸膛里,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呼吸,脑子里眩晕一片,只剩下几个大字:他要被揭穿了!

“当然不是。”徐福是真的很想冷笑,他没想到刘奉常这样大的胆子,这也能往自己身上揽,何况自己还站在这跟前呢,刘奉常就敢以此来要挟王柳了,实在不知是说他胆子大好,还是说他实在蠢的没边儿了好。

内侍也惊讶道:“王太卜恐是误会了吧,当时竹简呈上来,刘太卜推举的却是他一个侄儿。并未推举王太卜。”内侍顿了顿,道:“推举王太卜的乃是徐奉常啊,王上极为重视徐奉常的意见,这才从众人中择选了王太卜,升为太卜丞。”那内侍都还暗自道,徐奉常实在善心呢。听方才所言,王柳与徐奉常也是有过节的,但徐奉常却能大义举荐,让人家做了太卜丞……

这份心胸!

实非常人能所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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