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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四十九章:庇天下寒士尽欢颜(2/2)

在这种单纯的小天地里,人们并不会嘲笑做这等事的人乃是傻瓜,这是极正常的事,甚至不少人,以自己能写一手好的炭笔字,或者是更好的领会邓长史的话,而觉得面上有光。

任何人一个人进了这大营,都会觉得这里的人都是疯子。因为有他们太多不能理解的事。

邓健进了这里,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在这里……其实不是大家跟着自己学,也不是自己传授什么知识出去,而是一种相互学习的过程。

他总会根据将士们的反应,去更改他的教学方案,譬如……枯燥的经史,将士们是不容易理解且不受欢迎的,大白话更容易令人接受。讲话时,不可全程的木着脸,要有动作配合,语调也要根据不同的情绪去进行加强。

又如,不能将任何一个将士视作没有情感和血肉的人,而是将他们当做一个个有血有肉,有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,只有如此,你才能打动人心。

此时,他看了所有人一眼,先笑了笑,令大家轻松,而后便开始说一些近来的新闻,还有他对这些新闻的看法。

众人用心的听,当说到了一件关于长安杜家,追索到了一个逃奴,而后将其溺死的新闻之后……

邓健的脸突然拉了下来,道:“杜家在长安,乃是世族,有无数的部曲和奴婢,而杜家的子弟之中,有为数不少都是令我钦佩的人,就如杜如晦杜公,此人辅佐陛下,入朝为相,可谓是呕心沥血,这天下能够安定,有他的一份功劳。我的志向,便是能像杜公一般,封侯拜相,如孔圣人所言的那样,去治理天下,使天下能够安定。”

说到此处,邓健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,他接着道:“可是凭什么杜家可以蓄养奴婢呢?这难道只是因为他的祖上拥有官爵,拥有无数的粮田吗?有产者便可将人视作牛马,成为工具,让他们像牛马一样,每日在田地中耕作,却拿走他们绝大多数的粮食,用以维持他们的奢侈无度、锦衣玉食的生活。而只要这些‘牛马’稍有忤逆,便可随意严惩,随即践踏?”

“圣人说,传授人学问的时候,要有教无类,无论此人是贫富、贵贱、智愚、善恶,都不可将其排斥在教育的对象之外。这是为何呢?因为贫贱者若是能明理,他们就能想尽办法使自己摆脱贫困。地位卑贱的人若是能接受教育,至少可以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该有多悲凉,从而才能做出改变。愚蠢的人,更应该因材施教,才可以令他变得智慧。而恶迹斑斑的人,唯有教育,才可让他有向善的可能。”

说到这里,他顿了一下,而后继续道:“教育是如此,人也是如此啊,若是将人去视作是牛马,那么今日他是牛马,谁能确保,你们的子孙们,不会沦为牛马呢?”

这些统统都是百工子弟,某种程度而言,他们本身或多或少是被歧视的对象,虽然他们比奴婢的地位要略略高一些,可那奴婢的悲惨处境,却是可以感同身受的。

因此,许多人露出了同情和不忍之色。

邓健感慨道:“刀没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,所以有人可以不屑于顾,总觉得这与我有什么牵涉呢?可我却对此……只有愤怒。为何愤怒?是因为我与那奴婢有亲吗?不是的,而是因为……正人君子不应该对这样的恶行视若无睹。七尺的男儿,理应对这样的事产生恻隐之心。天底下有许许多多的不公,这天下,也有诸多似杜家这样的人家。杜家这样的人,他们哪一个不是谦谦君子?甚至绝大多数人,都是杜公一样的人,他们有着极好的品行,心忧天下,有着很好的学识。可……他们依旧还是这等不公的始作俑者。而我们要做的,不是要对杜公如何,而是应当将这可以随意处置奴婢的恶律铲除,唯有如此,才可天下太平,才可不再发生这样的事。”

…………

此时,在夜幕下,陈正泰正默默地背着手,站在远处的阴暗之中,凝神听着邓健的演讲。只是……

他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味,这狗东西……怎么听着接下来像是要造反哪!

他抿抿嘴,定定地看着邓健,只见在那昏暗的校场中央,邓健穿着一袭儒衫,晚风猎猎,吹着他的长袖鼓起,他的声音,时而高亢,时而低沉。

而校场里的所有人,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息,只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。

此时,邓健的口里继续道:“男儿大丈夫,难道只为了自己建功立业而去流血吗?倘若这样流血,又有什么意义呢?这天下最可恶的,便是门户私计。我等今日在这营中,倘只为如此,那么天下势必还是这个样子,历朝历代,不都是如此吗?那些为了要建功立业的人,有的成了冢中枯骨,有的成了道旁的皑皑白骨。只有那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,最终给他们的子孙,留下了恩荫。可这又如何呢?男儿大丈夫,就应该为那些最低贱的奴婢去作战,去告诉他们,人并非是天生下来,便是低人一等的。告诉他们,即便他们低人一等,可在这个世上,依旧还有人可以为了他们去流血。一个真正的将士,当如铁塔一般,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,将那些如牛马一般的人,藏在自己的身后……你们也是卑劣的匠人和苦力之后,你们和那些如牛马一般的奴婢,又有什么分别呢?今日若是你们只为了自己的富贵,即便有一日,可以凭此立功受赏,便去阿谀权贵,自以为也可以进入杜家这样的人家之列,那么……你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当初和你一道浴血奋战和同甘共苦的人?如何去面对他们的子孙,如牛马一般被人对待?”

陈正泰摇摇头,眼中透着意味不明之色,直到邓健足足说了一个时辰,随即返身而走,陈正业才大吼一声:“解散。”

炮火营的将士们依旧很安静,在一声令下后,便各自列队散去。

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海里想着什么,又或者,邓健的话对他们有没有效果。

邓健看着一个个离开的人影,背着手,闲庭散步一般,他演讲时总是激动,而平日里,却是不紧不慢,温润如玉一般的性子。

“师祖……”

没一会,邓健便走到了陈正泰得不远处,他觑见了陈正泰,神色微微的一变,连忙加快了步子。

到了陈正泰的面前,他深深作揖。

陈正泰朝他笑了笑,道:“今日授课完 了?”

“是。”邓健道:“师祖宗方才……”

“我随意听了听,觉得你讲的……还不错。”陈正泰有些尴尬。

不得不说,邓健这个家伙,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,让陈正泰都颇有几分对他肃然起敬。

邓健平静地道:“学生过于感情用事,总有太多不合时宜的议论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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